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211章(搖搖欲墜的重慶)

關燈
裴洛回到女青年會時,白璧微真以為她是要去換一張開錯了的支票,其實她只是想去那裏的小教堂安靜一會。她一個人在前面走的很快,金銀蔥的收腰短外套下面,罩著款擺的纖細腰肢,急匆匆的就超過了前面一個著寬松裘皮大衣的女人,壓根沒發現那就是平常最愛穿得緊俏伶俐的簡素心。簡素心詫異的望著她的背影,忽然快步跟了上去。裴洛上了二樓,果然先去了會計室,發現並沒有人,便在一把鋪著織花椅墊的湘妃竹椅子上坐下了,她握著手袋,望著白璧微勉強笑了笑道:“我們等一會吧,既然沒鎖門,想必會計只是一時走開。”

隔壁卻傳來一個女人打電話的聲音,裴洛又對白璧微道:“這房子壁板也夠薄了,宜泉怎麽也和重慶一樣,竹子塗點黃泥就可以做墻了,打電話的人倒是不擔心隔墻有耳。”白璧微仔細一聽,果然那女人連腔調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裴洛仿佛不大開心的樣子,伸手捅了捅墻上掛的一張美女月份牌道:“這一根釘子釘進去,恐怕對面也可以掛張月份牌了~”

她一沈默下來,隔壁的聲音就更清晰了:“嗯,我當然明白,他也算用心良苦了,以他素來的品味,何嘗真心喜歡過柔弱敏感的小女人?他能耐煩哄她,不外乎是用得到她,現在南平的事情結束了,我料著他也該玩夠了。不然如何來找我?表哥,我只怕,再過一段時間就瞞不住了,人家都要六個月才看得出來,我的身體變化太大,他有沒有跟你說……就是昨天,嗳,算了,還是當面講。嗯?好!就今天晚上,還是洪興館,我要吃酸湯魚~”

簡素心的聲音裏漸漸摻雜了一絲暧昧,裴洛靜靜的聽著,接著毫無征兆的,蹭的一下站了起來,白璧微心驚膽戰的輕呼了一聲夫人,她轉過頭來看她,眼睛裏有一種情緒叫作憤怒,她嘴唇繃得緊緊的,幾乎是小跑著奔下樓去,連手包都忘了拿,白璧微拿起她的包,慌忙跟了出去,簡素心聽見那腳步聲蹬蹬蹬的走下樓梯,這才放下了電話走到窗口看,裴洛已經走出了院子,那背影在她看來就是落荒而逃。

裴洛沒有回家,而是先去了教堂,她走進這間同樣簡陋的小小的坡頂教堂時,那個長相清秀如同女子的孫伯修正在布道:“當為貧寒的人和孤兒伸冤,當為困苦和窮乏的人施行公義。要愛人,不要恨,草必枯幹,花必雕殘,只有愛恒久光明。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她悄悄坐到倒數第二排角落裏的長椅上,躲避著高而窄的黑色鋼窗裏投進的光線,在這寧靜慈悲而富有韻律感的聲音中閉上了雙眼,雙手按在胸口,正壓在衣服下的水晶十字架上面。“愛一個人,那門是窄的,那路是長的。你要保守你的心,勝過保守一切,因為人生的力量,是由心產生的。”她又回憶起母親生前曾對她說過的話,下巴頦抵著旗袍上冰涼的水鉆領扣,心裏酸一陣痛一陣,唇是抿得緊緊的,眉頭也向下攢著。

裴洛想起劉美人見到蕭從雲時的驚訝她說那是因為第一次見他是和簡素心在一起,想起金悅琳曾暗示過自己不僅應該在生活中陪伴蕭從雲也應該在工作中陪伴他即便她厭惡政治,一切都和那些照片聯系在了一起,他們似乎全都是見證,連同蕭從雲漸漸顯露的冷酷的行事態度,一同嘲笑她的輕信與幼稚。

孫伯修用了虔誠而柔和的語調正在讀《路加福音》中的一節:“你們若單愛那愛你們的人,有什麽可酬謝的呢?就是罪人也愛那愛他們的人。你們若善待那善待你們的人,有什麽可酬謝的呢?就是罪人也是這樣行。你們若借給人,指望從他收回,有什麽可酬謝的呢?就是罪人也借給罪人,要如數收回……你們不要論斷人,就不被論斷;你們不要定人的罪,就不被定罪;你們要饒恕人,就必蒙饒恕……”

待人都走光了,裴洛仍低頭在角落中,孫伯修沒認出她來,只說了一聲小姐,她便亭亭起立,卻已淚痕滿面。他並不感到驚訝,溫和的問:“蕭夫人有什麽傷心的事情嗎?請相信哀慟者有福,因為他們必得安慰。”

裴洛的手仍緊緊按在胸前,似乎如此就可以彌合那碎裂的心,眼中含淚的問:“孫幹事,你,就不會因為簡小姐而傷心嗎?”

孫伯修一怔,他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許久才回答:“人生來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因為得不到安慰而哀慟,是自我折磨,不如把這哀慟告訴上帝,讓他來安慰我們。”

“上帝啊!”裴洛道:“他怎麽能知道每個人的苦難?”

“他知道,並且,在一切苦難之中,他也同受苦難,” 孫伯修嚴肅的說:“蕭夫人,請不要懷疑,我們都能擁有足夠的力量,來拯救逆境中的自我和他人。”

裴洛帶著白璧微把宜泉的大街小巷轉了個遍,把未來一周計劃去拜訪的‘大紅門’裏的闊太太小姐們都打擾到了,請求她們捐款或者做義工,黃昏時分也沒有回家,她還不想吃晚飯,心中仍有說不出的煩悶。最後,她讓白璧微把車停在內城門外的滌塵江邊上,獨自下了車向高坡江亭的欄桿邊坐了,看著那冬季裏灰白的一江流水發呆。岸邊的蘆葦變成了赭黃色,蘆葦葉子上,伸出桿子,上面有成球的花。花被風一吹,像鴨絨,也像雪花,滿空亂飛。葦叢中間,有一條土路,歪歪斜斜的疊壓著車馬經過的印記,除了靜,這裏未必有更多的好處。初冬的天氣,風霜之下,只有一陣一陣的晚風,向人臉上身上,流水似的,穿將過去。這時,天是黑透了,月亮和星星,也都沒有了。裴洛被這風吹得打了一個寒噤,身子一晃才覺得雙腳已經麻木,再回頭看看,白璧微和兩個侍從也像電線桿似地拱肩縮背的立在身後,她知道自己必須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脆弱擁擠的建築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